晨曦
蚁象
斑鸠无事
糍粑饼·桂花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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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曦

□ 张淑清
 

一抹霞辉挤进窗子,在炕上铺一层金灿灿的光泽,鸟儿就开始每天的必修课,练嗓儿。先是燕子在屋檐下一甩袖子,扯出一串山高水长。接着,喜鹊落在院里,一边捡食乡人故意留下的麦穗,一边戳戳嘴,咿咿呀呀,抑扬顿挫地哼起小调。一方唱罢,一方登场。狗儿打着昨夜没有生根的哈欠,把黎明的村庄撕了一道口子。于是,公鸡喔喔喔,母鸡咯咯咯,男女声二重唱,将五月的山梁推了一趔趄。山绿得更结实了,水变得更纯净了。三两只鹅,穿着洁白的纱裙,泊在池塘上聆听着一桩桩农事。

蛙声早就绿了,大姑娘小伙子的心事,谁家的猫蹲在篱笆墙上,喵呜喵呜发来约会的暗号。少顷,它的恋人踩着湿漉漉的地表,奔了过来。

槐花、梨花、苹果花,这些花儿争着赶着赴一场夏天的盛宴。植物总将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大地,以及村庄上的人们。

风轻轻摇曳,黑瓦和狗尾草进行了神一样的对话。在晨曦,最先叫醒村庄一草一木、一山一水的不是鸡鸣狗吠,而是唐诗宋词中款款走来的炊烟。炊烟袅袅升起,一天的烟火就此点燃。

农具也一个个被请出角落,在经过一双粗糙的手掌丈量后,仪式感很强地步入青青的稻田。

母亲的饭香最具诱惑力,被父亲吆喝起床后,拿着镰刀,挎着竹篮,在堤坝上割满一篮子草儿,布鞋帮已被泥巴和露水打湿。猪老远哼哼唧唧讨草吃,还没等扔进圈,猪忍不住伸来舌头,一卷,一把草被它的牙齿嚼得吧唧吧唧响。

劳动是光荣的事儿,在村庄,因为勤劳,我时常被赞扬。尤其是早上四点提着粪筐,沿着土街巷子捡猪粪牛粪,日头三杆子高,就捡了满筐。

母亲欢喜,父亲抽着烟袋锅,瞥一眼我的收获,烟锅子照着门槛一磕,火星四溅,仿佛万千稻虱子,父亲说,这就对了,庄户人家的孩子,不干活干啥?

饭桌上,一盘青皮萝卜块,一碗刺叶葱段鸡蛋酱,四五根干瘪瘪的红薯,一盆黄橙橙的苞米粥。田园风情,父亲的碗里窝着两枚荷包蛋,只有一家之主享受如此待遇,我们饱饱眼福而已。

那时候的晨曦,什么都是原生态的,有牛马的村庄,呼吸也弥漫着谷物的芬芳,捏一捏空气,全是绿色原滋原味的,不必担忧化学农药对人体造成的伤害。

祖父时代,早起捡粪、刨地,春华秋实,就不曾停歇过,老了,即使做不动体力活,也要背着手去原野转一转,闻闻谷物的味道,听听枝蔓在时光底片冉冉拔节,安静灌浆的声音。对于祖父来说,就是一种对生命和庄稼的尊重。祖父时代的晨曦,牲口成群,木板车畅行。一声鞭哨爆炒黄豆似的炸来,村庄的大地上就扬起五谷丰登的前景。

祖父把他那一辈以土地为生存之本的教诲,种在父亲心灵深处,父亲的口头禅,就像每一天的饭菜,不厌其烦地重复着:一年之计在于春,一日之计在于晨。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。读过五年书的父亲,他将对土地,对村庄的爱,也毫不吝啬地栽在我们的灵魂。

父亲没有留住我,村庄也没有让我停止对城市的憧憬。住到火柴盒一样的斗室,守着窗前一巴掌面积的晨曦,偶尔落来的鸟鸣,竟飘着某牌子香水的气味。我发现,我把原生态的晨曦弄丢了,同时,丢掉的还有那个回不去的村庄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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