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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 篱 下
鸡头米老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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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头米老了
  
□周寿鸿
 

汪曾祺说,鸡头米老了,新核桃下来了,夏天就快过去了。立秋过后,暑去凉来,我想到这句话,心里有一股淡淡的落寞。乡下的孩子,最喜欢夏天。鸡头米漂浮在我的童年记忆里。

家乡的夏天,河塘里有满眼的荷花,还有一片片绿菱、鸡头米。它们生长在荷的外围,在浅水处各自占据了地盘。菱是低调的,叶片密匝匝地铺开,开淡白的小花。而鸡头米有些张扬,圆盘一样的叶片舒展开来,漂浮在水面上,老远就能看见它。在叶与叶的缝隙间,一只只顶着紫色花蕾的鸡头米钻出来,浑身长满了刺,像一只只小刺猬。我们下河游泳,最怕一个猛子误入鸡头米的领域。

从我家去学校,要路过一个四五亩地大的池塘。我放学回家,都要在池塘边玩一会。春夏之间,浅水处的鸡头米长出了嫩叶,叶片除了有点皱褶,还没长出棘刺,长长的茎连着叶与根,与荷叶并无多少差别。我坐在池塘边,看小鱼细虾在鸡头米叶、菱叶、荇藻间游戏,如果是在一场雨后,就会有红蜻蜓立在叶片上头。水波在动,叶片随着漾动,而蜻蜓纹丝不动。临岸,青青的菖蒲、水葱和野菰长得越来越密了,再过些天,就可以采摘水蜡烛来玩了。

荷花红,菱花白,鸡头米开紫蓝色的花。它们的花期相近,盛夏时节,池塘里幽香浮动。深水处长满了荷花,田田的荷叶丛中,荷花个儿最高,满塘花开独领风骚。论个儿,论气势,菱花与鸡头米花显然落于下风,它们呢就远远地避开了,到荷的外围,在浅些的地方找了一片自己的地盘。菱叶贴着水面,白色小花也贴着水面,仿佛害羞的小女生;而鸡头米呢,就像长着虎牙的男孩子,叶片阔大如一只只簸箕,布满了疙瘩一样的棘刺。鸡头米的薹是嫩黄或淡紫色的,同样长满尖尖的刺,很招摇地蹿出水面,顶着一个个紫色的花蕾。向晚时分,花瓣纷纷绽开,水面紫红一片,到了次日清晨,花蕾又闭合起来。

再过些天,鸡头米的花凋谢了,花蕾变为带刺的果实,但花萼并没有脱落,退化成尖尖的形状,很像鸡喙。或许,这就是称芡实为鸡头米的原因吧。花谢苞沉,水底坐果。变成了球果的鸡头米,渐渐地把茎压弯,又回到了水面之下,一直长到拳头大小,就成熟了。鸡头米一窝窝的,一棵根上能长出十来只。小心采摘下来,剥开长满刺的外壳,里面像石榴籽那么大的米仁,甜甜的,嫩嫩的,最好吃了。

鸡头米鲜、甜,煞馋呢!咋办?聪明的孩子会游到鸡头米的地盘旁边,用一根长竿勾住长薹,慢慢地拽过来,再小心翼翼地用刀割下。鸡头米果实长满尖刺,不小心就会把手戳破,要剥开也很不容易。我们带回去家后,先用剪刀剪开一个口,然后用棒槌挤出米仁。如果是在野外,孩子们就会提着鸡头米果,放在碾场的石磙子上用劲摔一下,果皮破裂开来,晶亮的、淡黄色的鸡头米仁滚了出来。还有更简单的办法,把鸡头米果放在地上用脚踩,““噗哧”一声,鸡头米仁被挤了出来,一颗颗籽粒包着薄皮,放进口里一咬,水甜水甜。

太阳快落山了,晚霞把半边天映得红彤彤的。村庄的浓密树梢头,飘起了袅袅炊烟,也飘来了父母的呼唤声。

鸡头米老了,秋天就来了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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