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在母亲身体里的一场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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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在母亲身体里的一场雪

□韩星星
 

喜欢小雪,无论作为名字、天气,还是节气,都给人温柔的暖。

我最早认识的小雪,从天而降,作为一种天气,温柔了我整个童年。

那时,天已冷了,我穿得像“机器猫”,圆溜溜的。不只是我,村里的孩子都包得像粽子,在村里不安分地“滚来滚去”。忽然,额头被温柔地吻一下,一抬头,就发现雪花正翩翩飞舞。我立刻想到“天女散花”!如果雪花是花,果实是一滴雨水,那天女是谁呢?

当母亲拖着长腔,暖暖地唤我时,我就有了答案。那时,不谙世事,总爱和母亲“捉迷藏”。唤不回我,母亲的声音开始北风一样凌厉,但一喊到我的名字,又雪花一样温柔。我才不怕呢!顾自玩我的。找到我,她已满脸汗水,浑身热气腾腾,就像仙女下凡一样。

那时,我常想,母亲身体里一定藏着一场雪。

立冬后,没了农活,母亲却更忙了。腌咸菜,缝棉衣,套棉被……腊月接踵而至,母亲要准备足够的衣食温暖过冬。当父亲悠闲地说“今冬麦盖三重被,来年枕着馒头睡”,我认识了作为节气的小雪。它多像一个母亲啊!年岁渐长,我也慢慢懂得,小雪是时光的母亲。

缝棉衣时,母亲总选择在晴天。她在阳光下铺床布单子,放上棉布、棉絮,然后一针一线缝起来。阳光挤在针尖上,像条银鱼,在金光闪闪的棉絮里穿梭。这时,我会很安静,听母亲棉絮般温柔的话。看着看着,我就眼花了,总以为母亲把阳光也缝进了棉衣。

穿上棉衣,再冷的冬天,我也不感到冷。当雪花飘落,我便冲出家门,堆雪球、打雪仗……每次被母亲揪回家,浑身都脏兮兮的。母亲嗔怪我,你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会?我也不明白,那身用阳光缝制的棉衣,就像一团火,让我一刻也安分不下来。

母亲想让我像麦苗一样,安分生活,但雪花盖不住我,母亲也不能,从小我就是棵调皮的麦苗,注定要冲出家门,挣脱母亲,只有回头的姿势是恋恋的,踟蹰的。

又一个小雪时节,天干巴巴地冷,胃也没精打采。周末回家,母亲看我冷,找了件旧棉衣。我执拗不过,穿上了,没想到竟比羽绒服暖和多了!这时,胃肠也出蛰了,逮着碗橱里的咸菜,一通饕餮。母亲打掉我的手:真是饿死鬼托生的!等一会,我给你热热。

母亲给我热饭去了。父亲说,小雪了,这个冬深。我嗯一声:小雪没雪。父亲立刻温柔起来,指指母亲说:人家没有,咱有。我这才知道,母亲还有个温柔的名字,叫小雪。

我去厨房,帮母亲烧锅。蒸气萦绕,母亲满脸汗水涟涟。我忽地想起小时候,母亲焦灼地找我……也是这样。只是,那时母亲就像天女下凡,现在,黑丝已变成银霜!原来,母亲身体里真的藏着一场雪,在我离家后,它正悄悄漫过母亲头顶、发梢。

我垂下头,小雪无雪,但我看见了一生最大的一场雪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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